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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先手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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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案和酒菜被移到面積較小的偏廳,主位兩旁各置了一具半人高的九枝燈,出於主人的喜好習慣,僮仆們又在下方客位一左一右設置的兩具食案處置上造型小巧的青銅臥羊燈。

添酒回燈重開宴,借著彤彤明亮的燭火,王瑯的目光落向坐在下首的荀攸身上。

雖然輩分上是荀彧的侄子,荀攸的實際年齡卻比荀彧還要長六歲,著一身朱色絲質深衣,中規中矩,挑不出錯,就是表情總像在神游天外,眼睛裏看不到智者常有的湛然神彩,反而一片質樸遲鈍。

孔子說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當國家有道時,他就展露智慧,當國家無道時,他就各種裝呆。他的那種聰明智慧別人可以做得到,他的那種裝傻充楞別人就做不到了。)”荀攸也是這類人。

怎麽讓他發揮才智,從裝呆到賣力,就要看她展現的才華志向能否打動他了。

王瑯在打量荀攸,荀攸也在打量這名少年得志的一方諸侯。

正如傳聞所言,盡管到了夏日,這位少年公子卻沒有隨五時色服朱,而服了一身深沈玄色。一眼望去,最先讓人註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仿佛與生俱來的深重威嚴,那種翻手為雲覆手雨,一語可決萬人生死的威嚴。

沈淪宦海數年,荀攸並非沒見過這種威嚴。比如千夫所指的董卓,威壓之重足以令滿朝公卿鴉雀無聲,但失於暴戾,非明主所有。再比如庶子出身的袁紹,地位本不及袁氏嫡子袁術,卻能在弱冠之年名重天下,何進與宦官爭衡時,麾下士人皆以他馬首是瞻,關東諸侯起兵討董時,沒有一家不是打著他的旗號,但袁紹的威嚴失於寬厚,並沒有那種凜然不可觸犯的氣勢。

相較而言,這位公子年紀雖輕,又是女子,身上帶有的威嚴卻猶在兩者之上。不僅讓人知道順從她的就可以昌盛,違抗她的就會遭到滅亡;還讓人覺得她的心意判斷全部正確無誤,對天下有利。

寂靜片刻,王瑯輕輕揮手,讓身後僮仆將一只木匣擺到荀攸面前:

“我與先生兩清了。”

兩清?

荀攸心中一動,似乎猜到了什麽。停一下,他擡頭看了眼王瑯的神情,隨後收回視線,伸手打開擺在自己面前食案上的木匣。

匣子裏放的是一柄羽扇,造型中頗具西域元素,與中原一帶風格迥異,正是王瑯當年在洛陽街道上喬裝游覽時所攜。

面面俱到是少數人才具備的素質,大部分人的註意力只能落到有限的一兩點。王瑯不願意他人註意自己的容貌身材,便在手上拿了柄造型獨特的扇子,將他人的註意從她本身轉移到扇子上。

王瑯的心思沒有白費,一看到這把扇子,荀攸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這位公子就是當年他在洛陽街頭看到、打算招攬收買來刺殺董卓的異士,白龍魚服,卻真被當成了魚,難怪今晚的宴席上問都不問,直接造出既成事實,現在又說和他兩清,敢情是為了報當年險遭利用之仇。

想通這一點,荀攸心裏的石頭反而落了地。

剛才的宴席上已經見識過被滲透成篩子的益州,對於對方知道自己曾起過這樣的心思,荀攸並不感到很意外。而且對方也說過要“分兵送他去蜀郡赴任”這種話,可知對方只是為了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告誡他威嚴不得觸犯,本心上還是一個比較寬宏大度的人。

其他人說“兩清”這種話或許不足信,對方卻沒有這個必要騙他,否則直接不提這件事即可。說兩清就是真兩清,說放下就是真放下,這種坦率磊落的性格不能不讓人生出好感。

見他已然明了,王瑯讓人收起木匣,自己執起酒爵,含笑道:

“本該兩年後再征辟先生,到底不能眼睜睜看著先生這樣的大才從手邊放過,這杯酒算在下向先生賠罪,望先生念在在下心誠意切,勿要見怪。”

居然用起“在下”這種謙辭……

荀攸心中對她的看法既已改觀,這時便有些動容,半側過身以示只受半禮,又舉爵回敬道:“不敢當公子此言。”

一杯飲盡,荀攸不免思考起對方話中的“兩年”。益州自古易守難攻,但按剛才會議上的那些準備,半年之內被掃平已成定局。長安城內不過是一盤散沙,況且天子對荊州印象極好,北上司隸不過反掌間事。如果謀劃順利,甚至不需要怎麽動兵就能入主河東河內,只有入關時要費些功夫而已,兩年已經是最保守的估計了。

屆時這對父女坐擁三州之地,荊、益二州更都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可以稱得上“天下三分,其二歸之”,四方之士爭相投效的場景一點也不難想象,哪裏用得著像現在這樣連哄帶騙。

咦,連哄帶騙?

在腦海中把王瑯剛才的那句話又過了一遍,荀攸忽然回過味來。

兩相還清之後,他們之間應該沒有瓜葛了才對,怎麽被她三言兩語弄得好像是他理虧一樣。而且之前那句話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被我看到就歸我”,簡直土匪!

聯想到杜襲那句理所當然口氣的“公達與公子同車而來,當然是公子的人”,荀攸哪裏還猜不到,對方平時根本就是這個土匪作風,以至於周圍的人見怪不怪,甚至被同化思想,也變成土匪邏輯了。

自己過兩天該不會也步上杜襲後塵,被同化成土匪吧……

想到這種可能,荀攸抽了抽嘴角,覺得還是繼續裝呆下去算了。

王瑯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本性已經被人看透,見荀攸這邊沒有異議,她微微一笑,轉向郭嘉:“我這裏有許多公文,奉孝花三天看完,安置一下產業,就該揮師了。”

第一天至便直接安排工作,這是極信任之下才能有的舉措。想想自己一別三年,連封書信也沒有,郭嘉眨一下眼睛,笑道:“若為求田問舍,嘉定不會來尋公子,留在袁本初處才好。”

他若知道王瑯給他的都是各地細作搜羅來的情報,壘起來足能裝滿兩車,想必就笑不出來了。

益州之戰的事宜王瑯皆已策劃妥當,郭嘉、荀攸的到來頂多算錦上添花,真正大用肯定要落在中原戰場,也就是與袁紹的對決之中。

聽郭嘉提到袁紹,王瑯眉毛微揚:“怎麽說?”

“袁本初愛士養民,對前來投奔自己的士人都能寵以優厚的待遇,得到悍勇之士也不吝惜賞賜、官職,南陽雖富,奈何公子太過小氣,和袁本初怎麽能比?”

“南陽郡可從來沒人說我小氣。”

“那是因為目光短淺的人看不到公子的小氣;目光長遠的人雖然能看到,但一部分畏懼公子,不敢說話,另一部分偏愛公子,不願說話。”

郭嘉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用語隱晦地提了提王瑯的用意。

歷朝歷代,後政無非為糾正前政之失。

《左傳》中說:政策寬松,國民就會散漫,這時應當用猛烈的法令來糾正;太猛烈了,民眾又會變得殘忍,這時應當再實施寬松的政策。用寬松來調劑猛烈,用猛烈來調劑寬松,政治才能平衡。

周過多地運用仁德,因此被運用刑法的秦消滅,秦過多地運用刑法,又被運用仁德的漢消滅。然而漢朝雖然因為仁德得國,到了現在,仁德已經泛濫,刑法徹底松弛,到了亡國的關頭。這時候一定要運用刑法去糾正國家,而不能使刑法更加松弛。

環顧四方諸侯,行事無道、遲早敗亡的袁術姑且不去提他,餘下諸侯中勢力最大的無非是袁紹、劉表,然而這兩人在境內都奉行寬政,不符合郭嘉對長遠的判斷。有嚴刑峻法、運用重典治國傾向的諸侯,莫過於兗州曹操以及他眼前的這位公子。

在郭嘉看來,這兩個人都具備統一天下的明主素質。所不同的是曹操開局太差,不得不采用等而下之的“伐兵”、“攻城”,即使最終得到天下,也是一個殘破不堪的天下;這位公子卻是從幾年前就開始布局謀劃,盡力避免損耗地擴張實力。

一步先,步步先。

如果希望天下盡早平定,百姓盡早得到安寧,選擇誰,並不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什麽的,我盡力了_(:з」∠)_有些事情確實強求不來,大家的厚愛無以為報,我很慚愧QUQ

下一更在明天上午7點左右。當天有沒有二更,會放在上午的更新裏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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